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山鬼

關燈
山鬼

謝行止溫柔小心地捂著沈清語的耳朵,看向二人的眼神卻一點都不溫柔,大有想將二人一腳從樓道上踹下去的意思。

謝行止實在想不明白,沈清語出來幹嘛非得帶兩個礙事的家夥?

耳朵上的觸感過於明顯了,沈清語感到不自在,用胳膊捅了捅謝行止,示意他松手。

自在後,沈清語掃了眼半夜鬼嚎的二人,二人立馬像犯錯的孩子,低著個腦袋,顧歡小聲道:“謝姐姐,這真不怪我倆。”

蕭碧濤也委屈:“謝姑娘,我不是故意的,是太突然了。”

換誰一回頭,就看見一個臉上帶著條橫跨半張臉的疤,還口染朱丹一身喜服的姑娘,不都得嚇一跳?

沈清語懶得說二人,低頭望去,那些人漸漸走遠,她示意謝行止跟上,並回頭對二人道:“你們兩個給我老實待在客棧,不許亂跑。”

顧歡撇著嘴,委屈巴巴道:“謝姐姐,帶上我們吧?”

蕭碧濤也道:“對對,我們保證不添亂,謝姑娘你就帶上我們吧?我把我的嘴封起來也可以。”

沈清語不為所動:“記得照顧好白桃花。”

顧歡一頭霧水:“謝姐姐,白桃花是誰啊?”

聽到這名字,謝行止笑了:“白桃花呢,就是你姐姐下午抱回來的那只貓。”

顧歡:“……”

見二人還要求情,謝行止立馬道:“帶著你倆才是添亂,小孩子家家還是不要亂跑,老實呆著吧。”

他笑的乖張,看得蕭碧濤想拿鞋底抽他,奈何有這心沒這膽,只能幹瞪眼。

二人跟著迎親隊伍上了蒼城山,這裏古木參天,遮天蔽月,偶有細碎的月華灑進,打在了紅色的喜轎上。

抵達林中深處,一切變得詭異起來,喜悅聲停了,四面八方傳來了“咯咯咯”的笑聲,一陣陰風掃起。

聽著陰森刺耳的笑聲,謝行止皺眉道:“這聲音難聽死了!”

見遠處的新娘動了,沈清語示意他噤聲,謝行止壓低聲音道:“她們又聽不見,剛才那倆跟屁蟲叫的那麽大聲,她們都沒聽見,我這樣說話她們根本聽不見。”

驟然間,原本沈睡的新娘立馬睜開眼睛,雙目渙散,一片猩紅。

完蛋,這些新娘醒了。

她們睜著一雙駭人的眼睛掃視四周,二人眼疾手快地隱在了一棵百年老樹後面,借著粗大的樹幹遮擋。

沈清語無奈地掃視了某人一眼,這人剛才還說沒人聽見,那現在這些是什麽?

謝行止委實沒料到這麽一出,對此,他只是微楞一瞬,隨即沖沈清語眨了眨眼,絲毫沒有打臉的尷尬。

沈清語:“……”

一棵樹想要遮掩兩個人有些困難,因此,二人此刻的距離近的有些過分,沈清語背靠樹幹,身前是某人修長寬厚的身軀,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下。

謝行止只要稍微擡手,都可以變成一個親密的擁抱,可他十分規矩地站著,甚至將二人的距離不動聲色的拉開了一小截。

他不是不想抱沈清語,可他更怕沈清語不舒服。即便知道沈清語有那麽一點喜歡自己,他也不敢逾矩。

在他看來,任何的親密行為都應該是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,所以在沈清語沒有完全認清自己的心意前,他會選擇克制守禮,溫柔等待。

一股好聞的雪松清冽之氣縈繞在鼻翼,這味道沈清語在謝行止身上聞到過很多次,但沒有哪次像這次這麽清晰,這麽久。

沈清語覺得這味道很熟悉,這種熟悉的感覺從第一次遇見就有,可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?沈清語說不上來。

這股味道令她討厭不起來,還很安心。

那些被控制的新娘沒有發現什麽異常,又折回喜轎附近,以喜轎為中心,自主圍成一個圈開始跳舞。

一舞畢,那些新娘又恢覆成了之前的模樣,雙眸緊閉,唇角帶笑。

見那些新娘聽不見了,謝行止摸著下巴“嘖”了一聲,“這山鬼還挺有興致,娶個親連歌舞都安排上了。”

沈清語以前來過,知道這舞,“這是送親舞,是這裏的習俗,每當有新娘出嫁,都有人跳送親舞,以表祝願。”

謝行止沒想到還有這說法,隨即想到:“既然是送親舞,那就不應該是‘山鬼娶親’,而是‘山鬼嫁人’才對。”

沈清語神色一動,手中泛起一抹流光,直直飛入轎中,如她心中所想,轎子是空的。

見她神色,謝行止便知道了答案:“那空著的轎子應該是給‘山鬼’坐的。”

“可是‘山鬼’要嫁給誰呢?”沈清語發出疑問。

“嫁給誰,明日不就知曉了,想那麽多幹嘛。”

地面顫動,慘敗堆積的樹葉滾作一團,泥沙滾滾,塵土飛揚,原本空曠的地上出現了四十二口厚重的棺材。

看著面前齊刷刷的棺材,謝行止伸手敲了敲,說出的話卻讓人恨不得給他兩下,“這棺材材質不錯啊,躺著應該挺不錯的。”

沈清語沒說話,兀自施了個法,將那些姑娘的三魂護住,以防萬一。

原本嚴絲合縫的棺材突然全部打開,棺蓋在夜空中翻轉,那些新娘動了起來,一個個井然有序地躺進棺材裏,就跟在家躺自己床似的。

棺蓋合上,又是一陣地動山搖泥沙滾滾,所有的棺材連帶著喜轎都塵封地下,歸於平靜,只剩下落葉殘枝在輕微抖動。

見狀,謝行止道:“難怪那些上蒼城山的人什麽都沒發現,感情是全都縮在了地底下。”

“嗯。”

看著空曠的地面,沈清語道:“謝行止,你看這裏是不是很適合布陣?”

謝行止瞬間明白:“有沒有陣,一看便知。”

手中凝聚靈力,朝著地面一掌拍下,樹葉橫掃開來,一覽無餘。

看著地面上的詭異大陣,謝行止笑了一聲:“果然有陣,阿語好聰明。”

看著煞氣四溢的月陰陣,沈清語眉頭緊皺,關於蒼城山的事,也有了猜測。

…………

下山途中,謝行止問了沈清語一件事。

“阿語,你今日為何一直看著客棧內的符紙?”那符紙他也看過,都是些驅邪保平安的,沒有任何異常,他實在想不通沈清語為何一直盯著看。

沈清語沒回答她,一直在看著腳下的路。

謝行止不依不饒地問,大有沈清語不回答,他就一直問下去的架勢。

沈清語停住腳步,好好地瞅著他:“你為何一定要知道原因?就不能是我看那字好看,多看兩眼嗎?”

“阿語,你看我像是傻的嗎?”

月光落在那張有些幽怨的俊臉上,沈清語忍不住笑了:“你不傻,那你問我幹什麽?”

說罷,不等某人反應,直直下了山。

謝行止:“……”

翌日清早,謝行止剛下樓就註意到墻上的符咒都被換了,字跡及其熟悉。他看了沈清語一眼,大有要個說法的意思。

這些符紙她貼的位置分毫不差,連上面的功效都是一模一樣,沈清語沒想到,都這樣了,這人還能看出來。

她有些無奈:“這麽看著我做什麽?我就是見那些符紙有些舊了,換了幾張新的而已。”

謝行止明顯不信她的話,依舊盯著她看。

“別看了,今日還有正事要做,快點。”沈清語催促道。

謝行止不動了,扯著唇角道:“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,你只要告訴我你為什麽拿那符紙,我就立馬辦正事。”

“你就那麽想知道?”

謝行止點了點頭,關於沈清語的事,他都想知道。

見他這麽執著,沈清語正色道:“上面的字我很喜歡,就收藏了。”

這算什麽理由?謝行止還要問,卻被沈清語提前堵住了嘴:“你剛才說了,我回答了就去辦正事,快點。”

謝行止:“……”

一樓大堂內,沈清語將手裏的簿子一頁頁地翻過去,只見上面寫著:

蒼城山人士白微微,女,年十七,陰月陰日生。

蒼城山人士李月,女,年十六,陰月陰日生。

蒼城山……

這是今早蕭碧濤去鎮上族長那裏取的記錄鎮上人口的簿子,順著畫紅圈的地方看下來,沈清語這些失蹤的女孩都是陰年陰月出生的。

謝行止還因為符紙的事耿耿於懷,一早上都不說話,神情十分郁悶。

這神情看在蕭碧濤他們眼裏,就是風雨欲來。

蕭碧濤壓著嗓子問身旁的人:“顧姑娘,謝掌門怎麽了?臉色這麽臭。”

顧歡也壓低了嗓音:“我也不知道,可能是大早上沒睡飽吧。”

謝行止將二人的竊竊私語聽了個徹底,卻沒有心情去教訓這兩傻叉。

看完後,沈清語疑惑道:“怎麽少了一人”

一聽有說話的機會,蕭碧濤立馬道:“少了誰?”

沈清語:“少了至陰之人。”

月陰陣,乃是邪陣,在月圓之夜,聚女子三魂七魄,七七歸一,練成極陰之體。而至陰之人就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人,是此陣必不可少之人。

蕭碧濤也曉不得,便喚來了小二,問道:“失蹤的人當真只四十八人嗎?”

小人肯定道:“是四十八人。”

“一個不少?”

“不少。”

這事鬧得沸沸揚揚,小二記得十分清楚,就是四十八人。

“那最近有沒有死過陰月陰日出生的人?”

沈清語他們問的時候是兩者間的和平談話,到了謝行止問就跟地獄裏的閻羅王審訊似的,不帶一絲熱氣,冰涼涼的。

小二被謝行止的臭臉嚇到了,說話都不利索:“我也不、不知道有沒有啊。”

謝行止不悅地皺了皺眉,他長的很嚇人嗎?這人怎麽抖得跟篩子似的?

沈清語嘆了一口氣,接過話來:“那有沒有生前遭遇特別淒慘的?”

小二立刻如釋重負,連忙點頭:“有有有!”

沈清語立馬道:“誰?”

蒼城山前幾年不太平,死的不少,但遭遇特別悲慘的只有那麽一個,就是鎮上打更老頭的女兒,劉蕓。

小二道:“要說這劉蕓,可真是夠慘的,打小沒娘,從小到大就沒過過一天和樂日子,每天不是被打就是被罵,但她的這些悲慘都是拜她爹所賜。”

“何處此言?”蕭碧濤不懂,哪個父母不盼望著自家孩子好?哪有虐待自家孩子的?

小二嘆了一口氣:“這劉蕓是鎮上出了名的美人,當時鎮上好多人都喜歡她,提親的人都可以踏破門檻,可惜就是因為這件事,劉蕓從人間墜入了地獄。”

顧歡不解:“有人喜歡不是好事嗎?”

哪有姑娘不希望自己人見人愛,花見花開。

小二有些憤恨:“好事那是對於別人來講的,對於劉蕓,那就是催命符。”

劉蕓她娘在生她時難產而亡,劉老漢就認為她女兒命中帶煞,克死了她母親,是掃把星,動輒打罵,三天兩頭不給飯吃,要不是街坊鄰居經常私下裏給劉蕓一些吃的,早就餓死了。

曾經有個喜歡劉蕓的街坊鄰居看不慣,找劉老漢理論,結果,話還沒說兩句,被劉老頭拿著掃帚打出了家門,還揚言:“再敢管我家的事,我下次拿刀剁了你們!”

大家都說劉老頭瘋了。

從此之後,大家只敢偷偷地給劉蕓塞些東西,再也不敢找劉老頭理論,怕他突然發瘋,真拿刀剁了自己。

劉蕓越長越好看,漸漸成了鎮上有名的美人。後來開始有人來提親,也是從這開始,劉蕓的苦日子來了。

只要有人求親,當天晚上劉蕓家裏都會傳出劉蕓的慘叫,大家都說劉蕓造了什麽孽,攤上這麽個殘暴無情的老爹,要是自己家裏有這麽個聽話懂事的姑娘,疼都還來不及,怎麽舍得打。

蕭碧濤怒了,罵道:“畜生!”

要是自己老爹敢這麽做,他非得把整個南月派都拆了,攪得天翻地覆,叫他不得安寧!

可偏偏劉蕓是個溫柔善良的,哪怕劉老漢將自己打的遍體鱗傷,也沒有怨懟,依舊百般孝順。

聽到這兒,謝行止笑了,天下那麽多虛情假意之人,想不到這倒是有個真情實意的。

之前提親的都被劉老漢趕出去了,卻還有人不死心,鎮上有個小公子一次外出,看上了劉蕓,跑到劉蕓家,表示自己這輩子非劉蕓不娶,請求劉老漢將女兒嫁給他。

“後來呢?”同為女子,顧歡很希望劉蕓能有個好歸宿。

誰知,這卻是噩夢的開始,那天後,在沒人見過劉蕓,有人去問劉老漢,“你家蕓兒呢?”

劉老漢卻興高采烈,一臉自在:“賣了。”

當大家再見劉蕓時,是在鎮上的青樓裏,鎮上的人對劉老漢更是不恥,恨不得每人上去踩踏兩腳,讓他一輩子躺在爛泥裏。

蕭碧濤惡狠狠道:“這劉老漢真不是個東西!連自己女兒都下得去手,連畜生都不如,虎毒還不食子呢,簡直是喪盡天良!”

小二十分讚同,接著講述劉蕓的悲慘故事。

後面來了個富商,聽到劉蕓的事很是同情,就做了件善事,將劉蕓贖了出來。

大家總算松了一口氣,顧歡少女心十足:“那劉蕓是不是跟富商過上了神仙眷侶的日子?”

小二搖了搖頭,臉色難看:“不久後劉蕓死了。”

顧歡驚道:“死了!?怎麽死的。”

小二:“不知道,只是聽人說的。”

蕭碧濤:“誰說的?”

小二:“鎮上一個打鐵的,不過那人也死了。”

沈清語眸子沈了沈,問道:“可是四年前死的?”

“姑娘好厲害啊,這都知道?”

並非沈清語厲害,而是她四年前就來過這兒,當時這裏有惡鬼作祟,接二連三的有人喪命,造成混亂,沈清語奉師門之命,前來降服,那惡鬼就是劉蕓。

沈清語又問:“他爹呢?”

說到劉蕓他爹,小二狠狠吐了一口氣:“死了,就在劉蕓死後不久死的,死的可真是大快人心!

劉蕓死後不久,劉老漢夜夜鬼哭狼嚎,喊叫淒厲,經常在門內喊著救命,可惜生前造了太多孽,大家都說他是遭報應了,沒人理會他。

一個月後,當大家沒聽見聲響,進去一看,嚇死人了,那人啊,就剩一把骨頭和一張皮了,臉上身上全是深可見骨的爪子印,沒想到像他這樣狼心狗肺的人,還有個好心人給了他一張草席裹屍,將他埋了。”

聽到這兒,謝行止來了句:“輕了。”

小二不明所以,看向了謝行止。

謝行止輕輕一笑:“下場太輕了,應該先將他扒皮腌制,讓他痛不欲生,在餓到還剩一口氣時,將骨頭一根一根扒出來,最後倒掛放血,血盡而死。”

在場的除了沈清語都嚇得直哆嗦,那小二腿軟直接給跪下了,面前坐著的似乎不是人,而是閻羅王。

沈清語瞪了他一眼,讓小二下去,小二如蒙大赦,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,似乎多留一刻謝行止就會將他扒皮抽骨,倒掛放血。

沈清語道:“看來少的那個人就是劉蕓了。”

蕭碧濤緩過來,問道:“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?”

沈清語猶豫半響後,道:“你去買兩身喜服。”

蕭碧濤張大嘴巴“啊”了一聲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